向晚

*有私设,时间线很乱,全是瞎想。



年末他丢了一部手机。手机是新买的,花掉了他半个月的伙食费,就这么在独自看完电影的下午白白被人顺手摸走了。他独自跑到警局,录了口供,但没了手机,他身上也没有回去的钱,只好借警局的电话打给认识的人。在等人的空档里做笔录的中年女警员问他要不要喝水,他说谢谢,但没有动。冬季的太阳移动得很快。那天他穿了件过于暖和的大衣,身上却很冷。中岛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他正盯着自己的指甲发呆,一抬头,就看见最后一丁点夕阳从那张本该很熟悉的脸上堪堪刮了过去,反倒显得陌生了几分。蓦然他想的是:中岛剪了头发,且戴的是去年买的那条千鸟格的围巾;围巾有些旧,边缘残留着一小块咖啡渍,像磨损过度的某种花纹。他盯着那块痕迹,因此险些错过了抢在中岛之前跟警员打招呼的机会。中岛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却还是意味深长。他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在那一秒做到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中岛毕竟长他两岁,且向来高他一筹,凡事都比他来得更运筹帷幄些。这都不难解释他为何一贯在这种时刻缺乏底气。他把目光移向左手上的那道伤口,又移到中岛的鞋尖儿和脚下无限逼近自己的暮色,最后他抬起头问中岛:外面是不是很冷?盖是他闻到了中岛肩膀上窸窣融雪的气息。


中岛没有回答,只是把自己的围巾脱下来给他戴上。围巾上有股暖洋洋的玉米茶的味道,或许来自三公里以外的某间咖啡店,或许来自三公里外中岛刚搬进去的家——不得而知。他把手塞进口袋,再次低下头去。路灯的影子细长、锋利,像一道暗藏危险的缝隙,将昼与夜切开。他站在深渊的边缘,几乎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一脚踏入黑夜的沼泽之中。


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抬起头,再次看到中岛的脸。中岛说:我们走吧。



后来佐藤不得不用回了自己的旧手机。 旧手机用了三年,是上高中那年父亲送给他的,里头存了很多邮件: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工作上的、私下里的,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广告。他清理收件箱的时候忽然发现两个月前高中班主任发来的简讯,写了“二十歳、おめでとう”之类的祝贺语。短讯早已过了时效,但他仍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有些非常模糊的、闪烁着的影像在字里行间一闪而过。读完以后他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电视开着,午后剧场一如既往的无聊,只拍了些主妇在准备茶点的琐碎内容。时间正好是下午三点,而他的冰箱里空空如也,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写着“健人くん”的会话显示最后一条邮件在九月底,内容是问他乌龙茶和咖啡要哪个。佐藤说要咖啡。父亲的通夜仪式在那天举行,中岛也来了,且带来了咖啡。佐藤从灵堂出去的时候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站在玄关,穿着得体又熨帖的黑西装,正微微低下头向母亲问好。一瞬间他竟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中岛不在工作场合穿黑西装的样子。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但并没有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穿着黑西装的中岛太熟悉又太遥远了,还有那么点漫不经心的、成年人的锋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要是在这时候走上前去,只消被中岛看上那么一眼,在过去十几个小时里勉强重建的防线就会再次崩塌。因此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中岛同母亲鞠躬和寒暄。那天早些时候下了雨,傍晚才放晴,中岛低下头的时候佐藤看到他肩膀上有一块未干透的水渍。于是他盯了那块水渍很久,好像真正的中岛健人并不在旁人眼中所处的位置上,而是藏在这个破绽似的细节之中。姐姐出来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佐藤说不用了。十几个小时以来他没有合眼,只喝了几杯茶,一阵风就能刮断他脑袋里的最后一根弦。但他仍然说不用了。他想起父亲最后躺在床上靠营养液生活的模样,这一刻,饥饿将他再度与父亲联系在一起了。


上香结束后客人逐一入座。佐藤溜了出来,没有知会旁人。中岛在庭院里找到他。他听见中岛喊了一声“胜利”,迟疑中带着些隐晦的安抚的意味,这让他想起来中岛身上那股藏在线香气息里的香烟味。于是他转了过来。中岛站在廊下,手里攥着那一罐约好的咖啡。佐藤发现他剪了头发,发梢还有点潮,不知道是不是来的路上淋了雨的缘故。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中岛顿了顿说是,又补充说幸好经纪人及时送来了伞。佐藤从那个短暂的停顿里听出了小心。他们同时沉默了几秒,直到中岛把咖啡递给他。咖啡居然还是温的,他攥了攥,好像能感觉到它正在手心里一点一点地冷下去。杯子里有片落叶。中岛忽然说。佐藤循着他的话低头看下去,当真看到一片枯萎的叶子飘在他手里那半杯冷透了的清茶上;叶子下是中岛的脸,是一张以沉默包含了千言万语的脸。他忽然觉得那杯水太冷也太重了,像如今堵住他喉咙的铅液一样,几乎要握不住了。因此他更加用力地抓着它。



To be continued.



去年1月的存稿,写得很乱,应该不会再写了……还是很喜欢这篇,悄悄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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